以下故事,出自清代乐钧志怪笔记小说《耳食录》,翻译时略有改动。插图来源网络,感谢绘画作者,如有侵权,请告知删除。
粤地有一位商人,叫贾云贝,做了许多年生意。不过,可能是运气不太好,这么多年来,贾云贝并没有挣多少钱,所以他决定换个思路。
这一年,贾云贝买了条船,和几个朋友一起,从水路出发,打算去南方做点大生意。
船只经过南海时,贾云贝发现一个小岛,岛上有山林,林中有许多桑葚,这些桑葚看起来很大,似乎不是寻常的品种。巧了,船夫累了,停下船歇息,众人也都睡了。正好贾云贝馋了,于是他到小岛上摘桑葚吃。桑葚味道肥美,甘甜异常,贾云贝觉得很不错,吃饱后又摘了一些,打算带回去给朋友们尝尝。
当贾云贝来到岸边时,发现海中狂风巨浪,小船已经被大风刮走了,很快就淹没在浪潮中。
风浪还没有停,越来越大,海波汹涌,阴云密布,连岛上的山林都几乎快看不见了。贾云贝悲痛万分,他拼命呼唤着同伴的名字,可惜再也没有人能回应他了。贾云贝嗓子都快哭哑了,可惜却无能为力。
很快,天黑了,贾云贝想着,自己困在这里走不出去,肯定会有豺狼猛兽出来吃了他,还不如跳海死了。可是,他转念又以想,死都不怕,难道还怕被猛兽吃掉吗?不如到山林中看个究竟,如果有幸,说不定还不用死呢!
想到这里,贾云贝转身进了山林中。
一开始,路很难走,到处都是荆棘野草,连个路都没有,贾云贝多次摔倒。这样走了一里多路后,路途才慢慢平坦。又走了三四里路后,贾云贝看到远处有灯火,还不止一处,很明亮,似乎是有村落人家。贾云贝大喜,连忙向着灯火处走去。
又走了许多时,贾云贝已经能听到屋里人说话的声音了。
来到一户人家门前,贾云贝敲了敲门。门开了,一个老人出来,看着贾云贝后,热情地问道:客人好像不是本地人,你从哪里来?贾云贝把自己的情况都说了,还说想借宿一晚。
老人很高兴,说:这应该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吧。这里叫揽风岛,只有有仙缘的人才能到这里,实不相瞒,这里只有三个人,都是以前坐船时来到岛上的人,因为风浪回不去了。现在,加上你的话,也不过四个人。
贾云贝瞪大了眼睛,实在不敢相信。
这时候,老人又神秘笑了笑,说:其实,我已经几百岁了哦,那两人好像还都是你的亲人呢。
正说着,屋里又出来一位更老的老人,他仙风道骨,衣冠潇洒,看起来真像是个活神仙。老神仙对着贾云贝说:你认识我吗?我是你十九世祖先啊!
贾云贝一脸懵,老神仙拉着他进了屋里,指着坐着的一位老人说:这是元邱公,比我早七百年来这里。而他(指开门的老人)则是最后来这里的人,不过也已经三百岁了。
听到这里,贾云贝更吃惊了。
这屋里没什么东西,也没有床铺,只有墙壁上挂着灯,但看那灯似乎不是油灯,也不是点火的灯,甚是奇怪。
十九世祖看着贾云贝,知道他的疑惑,笑着说:这是万年油脂,白天没有光,晚上会自动点燃照明。我们三人,不用吃饭喝水,也不会睡觉做梦。你才来这里,仙骨还不够,应该饿了吧,这里山果都可以吃。如果渴了,西边有山泉水,比尘世间的美酒还好喝,你喝多也不会醉。如果你困了倦了累了,躺地上就能睡觉,比你睡床上还舒服。不过,要是睡下的话,可能十几天甚至几个月后才会醒来。几次之后,你就成了神仙,不用再吃喝睡觉了。
贾云贝不相信他们是自己的祖先,但听老人这么说,认为自己确实遇到了神仙,于是他不再担心自己会死,开始放松下来。
贾云贝看着老人,问道:请问这里为什么叫揽风岛呢?
十九世祖说:因为无论哪里刮风,肯定都会经过这个小岛,然后我们就就可以揽住风,然后游玩八荒六合,甚至可以遨游太虚,感觉非常棒。只是我们看过天下所有的风景,都不如这里,还会被那些俗人俗事打扰,几天都不安宁,所以我们常常不愿意去。
然后,元邱公弄了一些山果和泉水给贾云贝吃喝,贾云贝吃喝后又困又累,倒下睡着了。
次日早上,三位老人喊醒了贾云贝(不喊醒他得睡几个月),然后到小山丘上看海。远远看着海波之上,只见有许多人扛着飞旆大纛(音同道,表示大旗帜,旆也是旗帜的意思),他们簇拥着一人,此人戴着高冠,穿着广袖衣,须发张开如同画戟,骑着青色老虎,凌空飞过。
十九世祖说:这是风伯,也就是《山海经》里的折丹(传说中的风神),负责掌控天下间的雄风。只要是空中风鸣、海中巨浪、陆地飞石等猛烈的风,都是雄风,也就是风伯所为。
老人说着,贾云贝发现,老人所过之处,果然巨浪滔天,海水几乎都立起来了。不过,狂风巨浪虽然来了,但三位老人连衣服都没被吹起来了。贾云贝明明看到了大风,但他觉得,自己感觉到的风没那么大。
过了一会儿,传来了奏乐声,声音不大,一位少女骑着白鸢(音同冤,表示老鹰),摇着小扇,婀娜而来。她身后有不少婢女仆人,有人为她张着伞盖,她十分美貌,看起来就像天仙,身上散发着强烈的香味。贾云贝闻到后,直接晕倒在地。
过了许久,贾云贝才醒过来,三百多岁的老人笑着说:封姨的风还是那么厉害啊!
贾云贝问老人怎么回事,三百多岁的老人说:封姨年少美貌,负责天下的雌风,经常在花丛柳林、轻烟细雨中出现,很温柔,但是对人的伤害很大,比风伯还厉害。她身上的香气,就是从白花中提炼出来的,如果定力不够,闻到她的香气就会晕倒。所以,你才会晕倒啊。不过,你经受这样的香气三千天后,就不会晕倒了。再经受三千天后,你也可以揽雌风遨游天下了。
从那以后,贾云贝每天就吃山果,喝山泉水,累了就睡几个月。醒来后,他就去闻封姨的香气。一开始,他闻到香气就晕倒,三千天过去后,果然他不会晕倒了。又过去了几千天,贾云贝有了足够的定力,可以不吃饭不喝水,不睡觉了,也可以揽风遨游四处。
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,老人对贾云贝说:你来到这里以后,你家人以为你死了。如今,他们开始建道场为你超度,我带你去看看,不过,到了家中后,就算见到家人,也不要说话,否则对你不利。
贾云贝答应后,一阵风过来,三位老人带着他,揽起风便飞起来了。贾云贝害怕,不敢睁眼,只觉得耳边风声急速。
很快,风停了,贾云贝睁眼一看,正是自己的家。家里人已经建了法坛,四人都坐在法坛上,别人都看不到他们。
来了几个和尚,正在念念有词,煞有介事。贾云贝一看,几乎笑出声了,老人连忙捂着他的嘴。
过了一会儿,贾云贝妻子来了,她已经老了,披麻戴孝,哭得昏天暗地,贾云贝不觉动了情,也跟着流泪了。看着妻子哭得撕心裂肺,贾云贝实在不忍心,忍不住到坛下,说:不要伤心了,我还在呢!
妻子还以为见到鬼了,吓得跑屋里去了。
贾云贝想起老人说的话,回头一看,三位老人都不见了。贾云贝想飞回去,结果却飞不动。无奈之下,他只好回家,把自己的经历告诉家人。这时候贾云贝才知道,原来自己已经“死了”三十年。
贾云贝二十八岁出海,那会儿妻子二十五岁,儿子六岁,如今他妻子相貌比他老多了,儿子都三十六岁了,比贾云贝看起来还老。
后来,贾云贝饮食睡觉也都跟正常人一样,只是他错过了成仙的机会,这让他后悔不已。